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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五年工作于斯,生活于斯
作者:王思治 责编:

来源:  发布时间:2012-03-14  点击量:25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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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  王思治(1929—),四川自贡人。著名历史学家,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清史研究所教授,中国人民大学首批荣誉教授。 

  1929年我出生在四川自贡市,初中和高中都是在蜀光中学上的。1949年高中毕业之后,我考上了华西大学哲史系。1952年院系调整,我就到了四川大学历史系。   

  1953年我在川大历史系毕业留校,因为中国人民大学办了教师研修班,培养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思想的研究人员和教员,我就到了中国人民大学读教师研修班。我去了中国历史教研室。研究生班是三年毕业,因为我们的教研室主任尚钺教授一定要留我,我读了两年半就提前毕业了。我1956年2月在人大留校,先做尚钺老师的助手。做了一年助手后,我就开始讲课,主讲中国通史,这样一直讲到70年代中国人民大学解散。后来成立清史研究所,我就转到清史研究所,一直到70岁退休。退休以后,又返聘了四年。返聘结束,我开始参加清史编纂工程纂修清史。 

  我这个人,经历很简单,就是从校门到校门,没有在其他机关单位工作过。我来学校的时候23岁,在人大待了55年,半个世纪都过去了,属于元老了。我是“工作于斯,生活于斯”,所以我对中国人民大学很有感情。 

我的教学、科研经历 

  我的工作很简单,就是做科研和教学。从第一天做教员开始,我就明确:在最高学府执教,必须要有真本事;要在课堂上立于不败之地,就得靠自己。我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在《历史研究》1955年的第二期上。《历史研究》是历史学界的最高刊物,主编是郭沫若。当时刊物比较少,在全国比较有地位的(当时还没有核心刊物、主要刊物之类的概念)刊物有《历史研究》、我们学校的《教学与研究》以及《新建设》。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主要就是在《新建设》、《哲学研究》、《历史研究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人民日报》等报刊上发表文章。 

  为什么我当时比较注意科研?因为要在高等学校站住脚,就必须要有令学生、同行信服的成果。我一直是这样坚持的。从成立校学术委员会开始,我就是校学术委员,一直到退休。其间还做了约10年的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。校学术委员会主任是由分管副校长担任,副主任从文史(包括档案、新闻、历史等)、理论、部门经济三大块儿里边产生。以前人大没那么多学院,就是四大理论系、部门经济、文史片,一片产生一个副主任。我做清史所的学术委员会主任,也做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。到70岁退休了,但还是学位委员会委员。因为校学位委员会是教育部批的,任期没到。 

  在为人处世的学问里边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尚钺老师。他主张魏晋封建论,当时全国批判,说他是“托派观点”,声势非常大。因为他的影响比较大,全国高校都参加批判。但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有错,这是学者的风骨啊,是不容易的。他的理由有两点:“第一,《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》第二节‘古代的中国’前面有个简介说明,不是毛主席写的,是范文澜写的,毛主席只是看过,它并不代表毛泽东的观点。我主张‘魏晋封建论’,只是与范老在学术上的分歧,这是学术观点问题。第二,恩格斯讲‘全部历史都要重新认识’,我是根据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来重新认识历史。我所有的认识都是大量引证马恩论述的,所以我没有反历史唯物主义,也没有反毛泽东思想。”所以任何时候他都不承认,而且也不改变。在那样的压力之下他都不变,至今对我的教育还是很深刻的。做学问要尊重学术。 

  历史是凝固了的前人的社会实践活动。一个伟大的民族、国家,它的历史是在长期发展中形成的。要认识自己的民族、国家,必须要回溯历史,从历史中认识民族、国家的发展过程,而且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,吸取智慧。所以我跟学生讲,不能信口雌黄讲历史,要有一种敬畏的心情来看待我们的历史。中国人讲究寻踪追源,历史不能戏说。文天祥的《正气歌》开头就讲:“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形”,“在齐太史简,在晋董狐笔。”为了求真求实,齐太史兄弟三人,秉笔直书:“崔杼弑其君。”老大因实录直书史实被杀;老二又去,依然直书,又被杀了;老三还要写,那好吧,没办法了,只能这样写了。如果你对自己的历史都不带有一种敬畏的心情,都是开玩笑地戏说,则是“远诬千古”的史家,乃是“记言之凶贼,载笔之奸人”。一个学者对自己的学术见地有信心,不要在外界的压力下随风倒,今天这样说,明天又那样说,就失去了学术的尊严了。 

要有学术尊严、学者风骨 

  在几十年教学中,我觉得一个教师基本的素质就是做好本职工作。作为一个学人,要有学术的尊严、学者的风骨。 

  第一点体会就是不要迷信权威。我这一生写的文章,主要是阐述我的一些看法。我跟翦伯赞老师在《历史研究》上指名道姓地争论。我并不是说我的文章写得怎么高明,而是说学术就是在不同的意见、争论中不断推陈出新的。如果权威说了就不能动摇,学术就不会有新的突破。翦老也很有胸怀、很有学术气派。他在《历史研究》上发表文章《关于两汉的官私奴婢问题》,认为汉代的奴隶是残余现象。我就写了《关于两汉社会性质问题的探讨》,认为汉代的奴隶不是残余,而是大量的存在。他当时是北大历史系主任,他开会见到我的时候就非常客气,叫我继续按照自己的做法研究自己的学术观点。“虽然我们的观点不一致,你能够在《历史研究》发表,还是有你的见地和根据的,你可以按照你的认识研究问题。”前辈学者对后进,不是说你反对我,我就一棍子(打死)。他们都是鼓励后进,不迷信权威。 

  第二点体会就是年轻人得有学术的勇气,你自己认为有根据、不同于权威的观点,就要敢于申抒己见。我给博士生上的第一堂课,就跟他们讲韩愈的《师说》:“弟子不必不如师,师不必贤于弟子,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。”我说:你们不要觉得我讲的每一句话都不能有不同意见。在我指导你们的学术活动中,我对你们提的意见,你们都可以反驳,但不能是无根据的反驳。学术是个严肃的问题。历史研究应言必有据,顾炎武讲“孤证不立”。你必须对自己的看法,讲出根据。做学问,只要自己认为充分掌握了材料,形成了你的观点,就要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。 

  对我做学问影响比较大的是川大历史系的缪钺先生的一句话。我到人大以后,川大的老师要我回去,缪钺先生给我写了一封信。我现在记得很清楚,其中一句话就是说:“在中国人民大学已经三年,你要厚植基础,将来回校才能承担繁重的教学任务。”“厚植基础”,就是这么一句话。 

  我指导研究生,除了具体的学术问题,最主要的就是强调这两点:第一点就是韩愈《师说》的“弟子不必不如师,师不必贤于弟子”;第二点就是“天道酬勤”,“业精于勤荒于嬉”。 做历史研究,要坐冷板凳,要扎实。既然选择了这样一个专业,就要有坐冷板凳的准备,要勤奋。只要努力,一定会有回报,一定会有成就,一定会有建树的。 

第三点体会就是作为一个历史工作者要不断地充实自己、发展自己。历史有几个基本特征,第一个特征就是它的客观性。历史是客观存在,叙写过去,不能改铸,也不能杜撰,所以研究历史必须言必有据。我们今天修史,首先就要存真,存真求实就是所谓的信史,信今才能传后。历史是一个发展过程,是不能割断的,这是历史的第二个特征。要把握历史的过程,必须要有理论的素养,也就是说要有指导思想,要有哲学。现在国外的各种学术观点引进以后就是很乱。我认为还是要坚持历史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过程,要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指导原则。研究历史的历史工作者,他本身的知识构成和理论素养决定他建树和成就的大小。因此,要不断地充实自己、发展自己。 

  这几十年来我自己一直实践着,退休以后也并不是完全闲着。在这几十年中,我到过哈佛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、哥伦比亚大学、夏威夷大学、香港大学等地方讲课或学术访问。我到哈佛就是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去讲的。有人觉得好像教授之间要交流,就要完全接受对方的各种理论体系,我看不是这样的。我一直坚持我的观点,但这并没有影响我跟海外学者的交流。  

  我的重点意思不在于说我做了哪些工作,而在于告诉年轻人:不要迷信想要接轨就一定要按照外国人的那套体系来,恰恰相反。比如清史研究,中国是清史的故乡,研究的中心自然应该在我们国内。要有自己基本的、扎实的学术造诣;要立足于自己,才能跟别人交流。研究清史要扎扎实实地从档案、文集、各种官私著述来形成自己的看法。研究历史知识面也要广,梁启超先生曾说“历史是百科全书”。比如清代的治河问题,除了要了解清人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论,还要有一定的自然科学知识,要是一点不知道,写出的文章就会很肤浅。历史是综合性的,要不断地充实自己,如果连看都看不懂,具体内容就更写不出来。 

  (本文摘编自《求是园名家自述》,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10月出版。作者作此自述时间为2008年11月) 

(资料来源:中国人民大学校报2011年3月7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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