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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则徐禁烟的“拔本塞源之道”(2016年第5期)
作者:陈 铮 责编:

来源:中华文史网  发布时间:2016-03-23  点击量:66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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鸦片是舶来品,19世纪头30年,其输入量逐年剧增,造成中国大量白银外流,鸦片吸食者渗及社会各阶层。如何应对因鸦片引发的社会危机,清朝官吏中出现政见分歧。有人认为以往鸦片愈禁愈严,流弊愈大,主张弛禁,允许鸦片“照药材纳税”输入,“只准以货易货,不得用银购买”,以防白银出洋,民间吸食鸦片“一概勿论”。(《鸦片战争》)反之,林则徐奏请严禁鸦片,重治吸食者,否则 “数十年后,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,且无可以充饷之银”(《林则徐集》)。1838年(道光十八年)12月,林则徐奉道光帝之召抵京,受到八次召见,面议禁烟事宜。道光帝颁发钦差大臣关防,令其驰赴广东,节制粤省水师,查禁鸦片。林则徐“原知此役乃蹈汤火”,还是“置祸福荣辱于度外”,于1839年1月启程,3月抵达广州,组织领导严禁鸦片。

林则徐深知,“鸦片贻害中华久矣,势成积重,若非筹拔本塞源之道,断难收一劳永逸之功”。抵粤后,他实施全面禁烟政策,采取综合治理举措,或即其“拔本塞源之道”。以下试从四方面略作回顾。

(一)严禁外国鸦片输入

林则徐认为,“鸦片来自外洋,流毒中国,蔓延既久,几于莫可挽回”,如今禁烟“不但宜严于百姓,实可倍于夷商”,首先要切断国外鸦片来源。1839年3月18日,向各国商人发出通告,喻之以理,晓之以法。谴责其将本国“不食之鸦片烟带来内地,骗人财而害人命”,“蛊惑华民,已历数十年,所得不义之财,不可胜计,此人心所共愤,亦天理所难容”。告知当前中国“所有内地民人贩鸦片、开烟馆者,立即正法,吸食者亦议死罪”。指出,外国商人“来至天朝地方,即应与内地民人同遵法度”。而外商“贩卖鸦片多年,本干天朝法纪,若照名例所载化外人有犯并依律科断之语,即予以正法,亦属罪所应得”。通告责令其将停泊伶仃等洋趸船上数万箱鸦片,“尽数缴官”,并且甘结申明:“嗣后来船,永不敢夹带鸦片,如有带来,一经查出,货尽没官,人即正法,情甘服罪。”林则徐表示,“法在必行”,“若鸦片一日未绝,本大臣一日不回,誓与此事相始终,断无中止之理”。林则徐禁烟的决心坚定,而为实现禁烟目标所采取的策略和措施又是灵活多样的。

一是区别正常货物贸易与夹带鸦片贩卖。林则徐强调,现在反对的是外商把骗财害命的鸦片运来中国,而不是禁止正常的货物贸易。只要尽数缴出趸船上待机私售的鸦片,具结嗣后不夹带鸦片,“此后照常贸易”,体面地进行“正经买卖,尽可获利致富”,否则“一体从重惩创”。这就是“奉法者来之,抗法者去之”的区别对待之策。1839年4月,他奏请已缴鸦片的外商,所有断绝的茶叶、大黄,“准其照常互市”。7月,宣告十余艘美国商船“业经海关官宪查验完毕,并无夹带鸦片,均已遵式具结,准备陆续入埔,而雷蒙船长之货船更满装货物启船回国”。至12月初,“各国夷商货船遵式具结进口者五十六只,内英吉利船一只”,其余未具结之英国船三十二只不许进口。

二是犒赏缴出鸦片的外国商人。在 “劝戒兼施”下,英国领事义律表示愿意缴出趸船上的鸦片。对此,林则徐当即作出回应,赏给牛羊等食品200多件。考虑到外商缴烟后,“无资置货”,只能空船回国,林则徐奏请凡外商名下缴出鸦片一箱者,赏茶叶5斤,共需茶叶10余万斤。此项费用均由林则徐和邓廷桢等个人“捐办”,并未动用公款。

三是收缴鸦片尽数销毁。当时有人怀疑收缴的鸦片会留作他用,不会悉数销毁,而最终的处理办法打消了他们的疑虑。林则徐等先是奏询收缴的鸦片是否全数运送京城,道光帝批复命公同查核,在广东当众烧毁。遵此,林则徐等发布《虎门销烟告示》。总计缴获鸦片19187箱又2119麻袋,共合237万余斤,从1839年6月3日至25日,在虎门销毁。现场观看销烟的民众无不肃然懔畏,外国人也纷纷赶来瞻视。道光帝阅览林则徐等关于鸦片已销毁完竣的奏折后,朱批此举“可称大快人心事”。

(二)严禁栽种和贩卖

林则徐认为,禁烟“先以断绝鸦片为首务”。断绝鸦片既要严禁外国鸦片输入,又要严禁内地栽种罂粟。1839年7月,清廷颁布《禁烟治罪新例》规定,“内地奸民栽种罂粟花,收浆制造鸦片,熬膏售卖”,在一年半限期之内,“首犯拟绞监候,为从发极边烟瘴充军”。林则徐指出,“新例之严,总必永断鸦片而后已”。

早在1838年,林则徐即奏陈,“开馆兴贩以及制造烟具各罪名,均应一体加重,并分别勒限缴具自首,以裁其流”。开馆者勒限一个月将烟具烟土全数缴官,贩卖鸦片之徒限三个月缴烟,逾限发觉,亦应论死。《禁烟治罪新例》惩处更重,“开设窑口,勾通外夷,潜买鸦片,囤积发卖,首犯斩立决”,“私开烟馆,首犯斩立决,房屋入官”。

林则徐了解到吸鸦片者以烟枪为性命,故“欲去其瘾,先去其枪”。1839年的《禁烟章程》规定,“各州县奉文之后,勒限两月收缴烟枪、烟土、器具”。

(三)惩处涉毒受贿官员,调换禁烟不力武官

1837年,时人笔下广东沿海鸦片进口行贿受贿的情景是:“水师有费,巡船有费,营汛有费,窑口有费,自总督衙门以及关口司事者,无不有费”。次年,林则徐指出,各衙门中吸食鸦片者占十之八九,他们“皆力能包庇贩卖之人”,“若不从此严起”,无法断绝鸦片来路。故林则徐在颁发《禁烟治罪新例》时警告官商、士民、弁兵、丁役人等,“须知新例之严”。《新例》规定:“海口员弁兵丁受贿故纵,无论赃之多寡,概拟绞立决;未得贿而知情徇纵者,发新疆”;“拿获兴贩吸食之犯,得财卖放者,与本犯一体治罪;赃重者计赃,以枉法从重论”;“禁卒人等买鸦片与犯人者,发极边烟瘴充军;解役、看役有犯前项情弊,发近边充军;赃重者计赃,以枉法从重论”。林则徐明白,如不严惩官方受贿之人,禁烟难以彻底。

禁烟期间,林则徐曾处置过因循不振、禁烟不力的水师武官。1839年6月,林则徐得知,已经清理过的广东南澳洋面又驶进外国船只,已停泊数日。而署海门营参将、水师提督左营游击谢国泰,以据称船内没有鸦片而不驱行。南澳镇总兵沈镇邦也一味因循,含糊掩饰。林则徐奏以谢国泰年力就衰、巡防渐懈,请令其休致(退休);沈镇邦年力正强,操舟亦熟,请予降为游击都司,仍留粤省水师,酌量补用,以观后效。道光帝朱批:“所参甚是。”此举对禁烟乏力的文武官员皆有警示作用。

诚如所言,林则徐受命驰赴广东办理禁烟事宜,离京时“无随带官员供事书吏”。然而,他抵粤后却善于与邓廷桢、怡良、关天培、豫堃(kūn)等广东要员合力,湔(jiān,洗)除烟毒。邓廷桢最初曾表态赞同许乃济的弛禁鸦片观点,但很快改变主张,于1839年5月奏陈力除鸦片固弊。道光帝朱批:“卿等同钦差大臣林则徐,若能合力同心,除中国大患之源,不但卿等能膺懋赏,即垂诸史册,朕之光辉岂浅鲜哉!而生民之福、政治之善,又非浅鲜。”并批示将“此折给林则徐看”。林则徐与邓廷桢“公同跪诵,感激涕零”。禁烟期间,禁烟奏折、文告多为林则徐、邓廷桢、怡良等联署。林则徐几乎天天与邓廷桢商谈禁烟事宜,形成一个同心协力禁烟的领导核心。

(四)重治吸食者

与弛禁鸦片论者的“变通办法”相反,林则徐指出,“耗银之多,由于贩烟之盛,贩烟之盛,由于食烟之众”,主张“欲令行禁止,必以重治吸食为先”。对吸食者法当从严,必须令其“立即断瘾”,缴出旧存烟土、烟膏、烟枪、烟斗及一切吸食鸦片零星器具。《禁烟治罪新例》限期一年六个月,“限满不知悛改,无论官员军民人等,一概拟绞监候”;在限期内,“犯者平民杖一百,流二千里”;旗人“销除旗档,一体实发”。林则徐强调,有了严厉的法令,关键还要“中外一心,誓除此害,不惑于姑息,不视为具文,将人人涤虑洗心,怀刑畏罪”,不敢以身试法,痛改前非,戒除烟瘾,实现“虽有论死之法,并无处死之人”的理想结果。弛禁论者担心的因吸食者众多,处死之人必然太多的情况,可望避免。

林则徐重视法令宣传。发布多项告示,要求相关部门协作,加强督查管理,劝喻吸食者自觉戒毒。令各学教官严查生员有无吸食鸦片的情况。有针对性地发告示,奉劝称,“士子身列胶庠(学校),为一乡之望,今日之士子,即他年之职官”,要求各学“带查所辖文武生员有无吸食兴贩者,确有实据,移交地方官审理”。告诫士商军民,晓以利害,强调“士为四民之首,品行为先,一溺其中,直成废物,若不痛改,朝廷岂用此等人”。“凡从前误食鸦片者,速即立求断瘾,痛改前非。”颁布查禁水师营兵吸食鸦片规条,指出水师中的吸食者“名为健卒而精力疲惫不堪,委以查私而贿赂公行滋甚”,要求将惯吸鸦片者,开除名粮,解县严办。

林则徐曾长期探讨吸食鸦片烟致瘾的原理,研制戒烟断瘾药方。1838年5月,其上《筹议严禁鸦片章程折》中附戒烟方,称“臣十余年来目击鸦片烟流毒无穷,心焉如捣,久经采访各种药方,配制药料,于禁戒吸食之时,即施药以疗之”。他历试药方,其中有效者数种,曾在湖北禁烟时“捐廉配制断瘾药丸二千料”,服用效果尚佳。

综上回顾可见,在国家因鸦片流毒泛滥引发社会、财政、防务和民众身心健康危机之际,林则徐勇敢担当严禁鸦片重任,所执行的禁烟政策、策略和举措是正确和有效的。因中国实行禁烟遏制了以英国为主的鸦片贸易商人的巨额红利,英国便策划改换“烟枪”,直接凭借坚船利炮打开中国的大门,以攫取更多更大的权益。在外来强势武装侵略之时,国力羸弱的清朝统治者转向妥协,禁烟英雄林则徐蒙受不公正的惩处,经过一场禁烟和抵御侵略之后,踏上戍边伊犁之路。此时已经神疲心衰的林则徐还是发出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”的心声,对自己践行禁烟无怨无悔。林则徐的爱国爱民思想和禁烟功绩,彪炳史册,对当今世界更加严峻、更为复杂的反毒品斗争,仍具有启示意义。

作者简介

陈铮,1937年生于福州。中华书局编审。1964年研究生毕业后,从事图书编辑工作至退休。获政府特殊津贴。现为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传记组成员。组织编辑出版的图书有《孙中山全集》和《蔡元培全集》等。合编《林则徐全集》,承编《黄遵宪全集》《中国文库·孙中山著作选编》(署名魏新柏)和《中国近代思想文库·黄遵宪卷》;合作整理标点《翁同龢日记》(署名陈义杰)和《碑传集》;任《北京志·北京广播电视志》特邀副主编;发表过一批编辑出版、图书评述和学术文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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